第74章 朽木不可雕

胡咧咧的豆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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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胡先生来了,还带了个阿敏意想不到现在就能见到的人物——未来的年大将军。

    乍一瞧去,年羹尧此人,端的是春风正得意的一个青年才俊,且毫无奴颜婢膝的奴才像,到有几分富家公子玩世不恭的风流作派。与阿敏脑中原来想象过的老年糕形象实在是大相径庭,大出她的意料。

    宾主相见,甚是欢喜。

    寒暄过后,几人坐在树林边上的石桌上喝茶,准备歇息片刻后再去赏花钓鱼。

    “我这小友,也是个喜言善辩的性子。敏丫头,这小子七岁刚刚学《三字经》时就问到先生哑口无言,你可是大大不如他了。”就坐一会儿的工夫,胡先生也不放过。今日他兴致颇高,存心挑唆,只想看看敏子的歪理在小友的才情面前能否占得一二分便宜。

    “嘿嘿,年大人是有大本事的人,将来是能够出将入相的大才人。老爷子,您拿我取笑到不要紧,怎么能连累年大人呢?萤火之光岂可与日月争辉,哪儿有的比的!您可别挤兑我了!”阿敏十分谦虚。

    不说对着这些陌生的古人,阿敏根本不敢随意造次,就说年大将军的名声,那可是野史小说上都挂过号的的人物,最是恃才倨傲的一个大人物,未来至少在好些年中都风光无限,位极人臣,得尽了雍正皇帝的恩宠信赖。跟这种人胡搅蛮缠,能得什么好去?她哪里敢触那个霉头,一味先大拍马屁再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话听在胤禛耳里意味大不相同,笑着说道:“还有如此趣事?亮工,讲来听听,不为难你罢?”

    年羹尧哈哈大笑,丝毫不以小时的趣事羞惭:“小时不懂事,一昧顽劣,父亲为我请的先生,都不知被我气走多少。胡老,好在那时父亲尚不识你,若识得你,只怕就是你也要被我气得满地乱跳,不得安稳。”

    二人相顾大笑,胡先生一边笑一边喘,又忙着说道:“想得到,想得到。你这小子,如今满腹文章到是有了,敬老尊贤却没学上半分,只怕尤往时更甚了罢?与你说理,哪次没有激得老朽跳脚过!你这性子,也不知随的哪个,半点也不似你父亲与兄长!四爷,你是没见过他的真面目!”

    见胤禛只在一旁微笑,并不搭话言语。年羹尧收了笑,认真说道:“四贝勒,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年幼无状不知天高地厚,与先生驳嘴的几句话,如今说来,只搏个笑罢了。那时先生教三字经,说‘人之初,性本善’,我问其解如何,先生答‘人之初生,性质本美,所有恶人,皆日后受社会之熏染而成。’”

    胡先生抚额大笑,补充道:“哪个想得到你是在下绊子!”

    “到也不是存心使绊。他如此答,我便只好又问:‘初生之人,性质皆恶,必有人教之,以渐而改。苟不然者,吾父何必请先生来教我乎?’”

    阿敏听得有趣,插话问道:“那先生怎么答?”

    “先生默然。不答。”

    听了年羹尧答案,再瞧他一本正经,严肃不苛的表情,几人均默然,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相对大笑。

    胡先生笑着说道:“只怕那位先生当时心里想得是,如何万万人中就被他撞上了一个性本恶的学生,流年不利,何其倒楣。不然便是忙着哀叹竖子不可教也,哪里还有旁的话可讲。”

    “那人之初时,到底性善还是性恶呢?”阿敏只知道这个话题,似乎儒家的几位大儒都有不同说法,孔子、孟子、荀子都各执一词,眼前的几个人会怎么说这个问题呢,她很是好奇。

    胤禛瞥一眼阿敏,笑而不言。

    年羹尧目不歪视,不知在望哪里,嘴角轻仰。

    只胡先生捻着胡子笑问:“你说呢?”

    阿敏左右看看,脑子转了两转,觉得这种哲学逻辑的问题,要说起来实在是麻烦。一把搂过身边听的恍恍惚惚的弘昀,笑着答道:“老爷子又拿我打趣,我们是等着长见识的,怎么反到问起我来了!”

    “老子云: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无欲无求,则天下无乱。无求无欲,则回归天性。人之本性自然是向善的。”阿敏没想到胡先生是拿老子的话来讲出了观点。

    不等旁边的二位答话,阿敏便觉得不对,插话说道:“无为而治,那是理想国里才有的境界吧?人若没点追求,现在还光着身子在树林子中跑呢。”

    听了阿敏的话,年羹尧“噗”的一口茶全喷了出来。胤禛和老胡见怪不怪,泰然自若。

    见了年羹尧笑喷的样子,阿敏猛然想起,这个时候应该还没有什么原始社会的概念,也没有什么人类进化论的存在,似乎说的太远了点儿。

    不等有人问话,阿敏忙自己圆着话补充道:“那个……我是说人造房子,做衣服,不都是为了生活的好点么?哪怕是用来写字的纸张,也分贵贱高低,价格不等,怎么可能不贪图享受?再说人都满足了,不生乱了,还要衙役做什么?也不用当差赚银子了。大家也不用十年寒窗苦读求什么功名,做什么官了吧?”

    胡先生琢磨了一会儿,奇道:“理想国?孔子言三代前大道之行惜不得见,是谓大同。敏丫头讲的理想国,该就是大同之道罢?大同既不得见,得小康亦足矣。”

    “一边走一边说罢。”胤禛见茶已喝过一巡,不等阿敏再说话,当先起身,领头往鱼场方向走去。

    “小康是怎么个说法?”阿敏第一次听到孔子有小康的说法,反正在这些古人面前她就跟个文盲似的,早习惯了,毫不以为耻,一心将不耻下问的精神继续发扬光大,只追着胡先生问个不休。

    “著其义,考其信,著有过,刑仁讲让,示民有常。如有不由此者,在执者去,众以为殃,是谓小康。”

    阿敏听得似懂非懂间,正琢磨胡先生这几句大白话该怎么解释时,就听见年羹尧在一旁说话了:“胡老,《周礼》言: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如何在执者去?二位圣贤似乎各执一辞,可有说解?”

    “这个……时势不同,大同小康义理自不相同。周公乃三代前大儒,孔子也只得梦中相见,我老胡自然也无造化可解圣人之意喽!”胡先生挤眉弄眼,摇头晃脑作无限婉惜状。看得几人又是一阵大笑。

    阿敏一边笑一边又说道:“老爷子,要真的人性本善,还要什么刑仁法度阿?有圣人教化就够了,都无欲无求,就回归善良天性了。要我说,律法也不用要了,大家都自觉做好人吧。如今事实说明,是不可能的吧,所以人性本善讲不通。可要说人性本恶也不对呀,小孩子看到人笑也会笑,听到人骂也会哭,好歹也是能分的出呀,要不怎么说璞玉浑金呢?未经雕塑的天然最美,不就是说人性天生是好的么?所以到底是美还是恶呢?您可把我搞迷糊了!再讲明白点呗。”

    不等胡先生再答,胤禛停步,转身,扯过阿敏,戳戳她额头,笑道:“你啊!你啊!”随之将阿敏扯到自己身后。依次指指身前身旁三个人,分别说道:“东,南,西。”最后反手拍拍阿敏的胳膊,又说:“北。”再指天指地说“上,下”,然后对着阿敏问道:“你说爷如今在哪里?”

    “爷在中间啊。”阿敏不假思索答道。

    “中间?爷在你何方?”

    “额……要这么说就是在奴婢南边喽。”

    “在胡先生处看这里是北,亮工处看这里是西,弘昀那里看这里便是东,即可说天之下又可讲地之上。上下东南西北,你说爷在何处?”

    “额……”阿敏愣了愣,心底为胤禛送上一大堆白果,表面上却作得十分认真状:“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忽东忽西,忽南忽北,无处不在又无处都在,爷不是存心绕圈子罢?奴婢愚笨,答不上来了。爷说在哪儿便是在哪儿了。请爷教教奴婢,应该怎么答罢?”

    “胡先生,瞧见了吧?你要问住她时,她便是左右不分,上下不晓,不识她的,还以为她真虚心,只得一个愚字。到你与她讲理时,她便引着你绕圈。想讲通她?便讲上一万年,也只似想顽石点头。如何讲都只得一个缘木求鱼的结果。莫再理她了。”胤禛说完,望着阿敏摆出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痛惜态,一边摇头一边转身,再负手,向前走去。

    阿敏瞠目结舌,愣在当下。听到胡先生哄笑声,又见年羹尧似笑不笑,再加上小弘昀在一旁牵着她的手乱晃,捂着肚子直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一般的样子,阿敏直恨的牙痒,却完全不知该如何反驳,一个字也讲不出。

    呆了半天阿敏才一扯弘昀的手,没好气的说道:“走啦!肚子没笑破吧!再笑不带你玩了!”弘昀做了个羞羞脸的手势,甩开阿敏的手,一蹦一跳追他阿玛去了。

    没等她想出能用什么法子报复胤禛,渔场便到了。阿敏自领着弘昀去了一边玩耍。这一边早有奴才预好了鱼杆鱼食,洒下鱼饵后,三人开始垂钓。

    作者有话要说:想了想,关于某四那段东南西北的笑话,还是说明一下。

    这是从某四自己参禅时讲的话里得出的点子。

    这两天在看《和硕雍亲王圆明居士语录》,看的快疯魔了,不愧是明心见性的皇帝第一人。

    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找来看看。

    只不过很多意头话(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佛家讲禅语的话),只能意会,无法言传。

    要生搬硬套到文里,就没了想象的余地,反而不美。

    某四捉弄阿敏的这个点子,是自这段文里得来的:

    有问如何是无位真人。王云贪。复云。此一字巳绘出无位真人行乐了也。若也不识。只得蛇足一上。言无位真人者。本非无位。强名之曰无位耳。若言有位。却是无位。说他无位。却是有位。要识无位真人。须从有位中会。譬如一人。不住东南西北四位。立在者里。若东望此人。则谓之西。西望此人。则谓之东。南北亦然。此乃逃一位而堕四位也。上下亦然。乃至尘尘刹刹亦然。然则尘尘刹刹。尽是有位真人。举一言是有位真人。则百千万亿为无位真人也。从此一一推而广之。将何为有位真人也。既不可名有位真心。岂非无位真人而何。所以无位真人之名。如此而立。乃从有位真人。而得此名也。所以有因无有。无因有无。无即是有。有即是无。若于有无之外。另觅无位真人。保汝觅到驴年。亦不得梦见在。若也不会。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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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大将军小时候的趣事,也有来由:

    年羹尧七岁,父延师教之读,开学日,师授以《三字经》,即问其师曰:“人之初,性本善,其解如何?”师曰:“人之初生,性质本美,所有恶人,皆日后受社会之熏染而成。”年曰:“我意不然。初生之人,性质皆恶,必有人教之,以渐而改。苟不然者,吾父何必请先生来教我乎?”师默然。又一日,读《千字文》,亦问曰:“天地玄黄,其解如何?”师曰:“天玄色,地黄色。”年又曰:“地果黄。天青色,有时或苍色,至下雨时亦灰色,固无玄色也。”

    ——徐珂《清稗类钞·异秉类》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