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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想知道下雨的时候她还会不会站在江边，撑一把伞等待下一艘到来的船。
我记得她曾经告诉我，每一艘船上，都可能带来他的消息。她会一直等在那里，不错过每一个希望。
这里是长江上一个重要的港口，几十里的江岸散落着几十个大小不一的码头。
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叙述。点燃晚饭后的第叁支烟，看它白的躯体顶端红的炭火蔓延，身后留下长长的灰色尸体。
这让我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在北方某城市郊区的山里燃起的篝火，很多人围着它舞蹈跳跃，吉他和别的乐器弹拨着不眠的夜空，火焰与歌声欢笑声一齐冲向遥远的天际。
很多事容不得比较，一比较就叫人看见落寞，直插心底。
忘记那篝火，点燃第四支烟到唇边。
或许，从口鼻里喷出的烟雾便是它跳跃的灵魂也说不定。穿越我的心肺，与我的灵魂短暂相遇，然后头也不回地发散到尘埃里，不留下仇恨，甚至不留下任何感情色彩。
它的生命，就只有这短短的一截。
窗外又传进来雨声，今年的梅雨季来得太迟，这场雨让我等待了太久。
这已经是我在这座城市过的第二个完整的夏天。去年雨季来的时候，我在江边的码头遇见她。手里撑一把红色雨伞，静静注视着江上往来的船。如果哪一艘恰好靠岸，她便马上迎上去，问船上下来的人：你可认识他，可曾听他讲起，何时回来？
很多年前我曾爱上一个人，我们在城市里一个繁华的路口相遇，然后目送她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有时莫名的就会痛恨起自己的眼睛，你不在意时它能在千万人中轻易寻到你想寻到的人，在意时它却反倒成了瞎子，那个人就算站在眼前它也会视而不见。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每天都会站在那个路口等待她出现，但是始终没有等到。也许并不是她没有来过，只是我的眼睛一次又一次瞒过了我的心。
她手里的伞被江上掠过的风卷进水里，雨打湿她的发丝，打湿她痴等了太久的目光。
我把伞举过她的头顶，等她开口讲给我听他和她的故事。
那一天她给我讲起似曾相识的往事，却始终注视着江上往来的船，不曾把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我知道，这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看不到结局。
我只是倾听，不曾开口说一句话，就像她只是诉说，却不曾等我张口来问一样。
我记得我请她吸了一支烟，我以为她不会接受，出乎意料的，她并没有推辞。她说，他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给过她一支烟，他是个水手，点燃的烟草里有漂泊的味道。
她说，那是他的味道。
今天的雨下了很久，我想起那个等在江边的女人，我很想知道她现在有没有依然等在那里。
又或许，她已经等来了那个男人，在一艘途经这个码头的船上，刚巧靠岸，像当初他们第一次遇见时一样。我希望她有这样的幸运，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
因为他离开的时候曾跟她说，等下一次再来的时候，他会带她一起离开。
她深信不疑地等了一年又一年，此刻那把红色雨伞会撑开在哪儿的雨里？
也许这个世上本没有那么多巧合。正因为没有，电影和小说里才会出现那么多被人为编造出来的巧合，其实这只不过是人们对于这些巧合的主观渴望。
她仍然站在那里，那把耀眼的红色雨伞已经告诉我，他依然还没有到来。
她接过我递去的烟，盯着烟头冒出的烟雾出神。
一艘上游下来的船停在码头上，她暗淡的眼神里立刻堆起了光芒。她丢下我急急地跑上前去问下来的人：你可认识他，可曾听他讲起，何时回来？
见她迟钝地转身，缓缓走回来，目光回归暗淡，长久地不说一句话。江上乌云如盖。
我记得曾听一个人说过，如果等一个人，一定不要因为等待而着急。因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你离他也越来越近。就算在这个世上见不到，在天堂里你们也一定还会相遇。
我不知道她听没听过这个故事，我希望她不要知道。
这样的一生一世，多么让人悲伤！
她忽然问我，上行的船和下行的船，你更喜欢哪个？
不等我回答，她就自顾自说起她的想法。其实不管是上行还是下行的船，我都喜欢，因为它们都承载着希望。如果非要在二者之间选择一个的话，我想我会选择上行的船，它在视线里停留的时间更长，它带给我心里的希望也就更长。
她说，我很享受这样的希望。
这一刻我忽然很羡慕她。其实她一点都不寂寞，因为他在她的心里，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江水漫过了石砌的堤坝涌上了江滩，一些渔民驾着小舟撒下一张张网。一条鱼跃出水面跌进网里，另一条搁浅在滩上，被一群孩子捉住，又远远地抛进水里。
这一切，她并没有看见。她正迎上另一艘停靠码头的船，问船上下来的人：你可认识他，可曾听他讲起，何时回来？
雨下得急一阵缓一阵。我忽然好想快一点雨停，好想天空放晴。